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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王小帅:首部“纪录片”其实是一次影像实验

1月下旬的阿姆斯特丹国际纪录片电影节(IDFA)上,除了参加竞赛的范俭、王久良外,中国人的身影还出现在展映单元甚至评委席上。但影院之外的创投论坛上,一位嘉宾的身影有些令人意外,这就是以剧情片知名的导演王小帅。

从《扁担·姑娘》(1998)到《十七岁的单车》(2000),从《青红》(2005)到《闯入者》(2014),王小帅一直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座上宾,还在戛纳、柏林都有所斩获。之前唯一一次与荷兰的关系,发生在《极度寒冷》(1997)和鹿特丹国际电影节之间。然而,名下11部电影全是剧情片的导演拍起纪录片虽是意料之外,但他这个级别的艺术家来全球最重要的纪录片电影节 IDFA找合作方,却是情理之中。

王小帅此行的目的是在创投和推广论坛上为自己的新片《My China》寻找合作者,这部暂时被定义为纪录片的影像实验将会从作者本人的角度展示他眼中变动而丰富的中国。由于目前片方公布的信息还很少,影片整体显得比较神秘,上映日期也至少还要等上半年。所以借着IDFA的奇迹,我们对王小帅导演进行了采访,聊新片,也聊他对中国电影产业和国际合作的看法。

陈凭轩:在大家的印象中,您的作品都是剧情片。是我们有所遗漏,还是《My China》确实是您的第一部纪录片?

王小帅:从严格意义上讲我没有触碰过真正的纪录片。《My China》应该也是一个比较另类的片子,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纪录片,但肯定不能放在剧情和故事片的范畴里。可如果要说它是纪录片,也不是人们通常看过的那种纪录片。

陈凭轩:那么您认为它应该如何归类?算是真实电影那种吗?

王小帅:也不算,片子所呈现的东西也不是“真实电影”。就目前公开出来的内容而言,应该是一个图片和影像结合的作品,是一个挺新鲜的东西。可能我的展示不符合人们常规意义上对纪录片的想象,它可能更符合一种看图片的经验,而这个经验就是放在流动影像中造成和你看普通图片不一样的观感。这是一个实验,算是打破类型的边界。你说不出它是一个什么东西,所以我觉得可能会比较独特。

陈凭轩:所以可以说是一个类型上有所突破的影像实验。那么它有没有一个主题呢?内容上又如何,会淡化情节吗?

王小帅:对我来说,主题不是作者自己归纳的。人们往往会问有没有一个故事,但是我这次呈现出的东西恰恰是没有故事的,是一个很松散的实验性的东西。也不用淡化情节,因为几乎没有剧情,也没有主体的人物。但是在所呈现的东西表面下会有一个陈述,有一个像我这样的陈述者,用画外音作为影像的辅助。但这个画外音不是解说,它涵盖量很大,解说者可能跨越的时间很长,但是图像上看到的是有限的。可以说是一个音画完全分离的陈述,可能与观众所看到的画面毫不相关。

陈凭轩:就外界现有的信息来看,您这部新片的外文片名是《My China》,那么中文片名是什么?

王小帅:中文片名现在尚未确定,还没有找到一个最好的诠释的办法。制片人现在有一个直感,就是这个片子所呈现的东西就是中国本身,很有指向性和代表性。但它又不试图定义一个绝对的中国,而是从我的角度来看我的国家,是创作者个人的视角。作品出自我手,有我的主观性在其中。

陈凭轩:说到制片,这个片子除了您的夫人刘璇外,还有法国的伊莎(Isabelle Glachant)?好像还去韩国仁川Docs Port做了创投?您怎么看现在这种国际合作,包括年轻人在国外的影展这种现象?

王小帅:对,我们之前合作过一些片子。她除了给我和一些年轻导演做制片,还给艺术电影做代理,像销售宣传之类的。她刚开始专门经手一些中国电影,现在扩大到了整个亚洲的范围,另外法国那边也有项目,在国际合作上很活跃。《My China》的第一个创投就是在韩国,去仁川Docs Port纪录片创投会是这个片子向外接触投资方的开始。

至于国际合作的问题,《我11》(王小帅2012年作品——记者注)应该是中法政府级别第一个合拍片,以前有一些民间协拍,但都没那么严肃。我觉得它真正的意义在于尊重了导演的创作,不是挂个中外合拍片的名号那种停留在包装层面上的合作,中国现在这种肤浅的合作非常多。我希望电影产业的国际合作不是被金钱吸引,不是纯粹为了来中国挣钱。真正的合作必须在艺术和文化上有高度认知,能够优势互补的合作才是最好的。

陈凭轩:《My China》的拍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完成了吗?上映时间说是定在明年5月,是要去戛纳电影节吗?

王小帅:拍摄并没有结束,实际上它随时可以结束,也可以说是一直不会结束。如果要说影片的制作,那是2012年开始的,已经5年了。但这个片子的起始阶段其实是在好几年前,还是胶片时代的时候,其中有一部分是用35mm胶片拍的。陆陆续续地拍,到现在是用数字。我的拍摄很游离,有的时候会走很远,专门到一些地方和省份去拍。因为没有固定情节,所以也没有开始和结束,也就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都行。我拍的素材也很多,在中国走过很多地方,就好像是引领着没有机会到中国的人看各种不同风味的中国。所以这可以结束,也可以一直不结束,因为中国实在太丰富了。

2017年5月这个上映日期也是粗拟的,不一定能做完,但明年年内应该差不多。《My China》这个片子在我看来,既不适合院线、电视,也不一定就适合电影节。可能更多的是在艺术展、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大家不带有“电影”的预设,才会去欣赏这样的作品。

陈凭轩:看仁川电影节的资料介绍,《My China》中有拍内蒙、新疆、四川这些地区?

王小帅:我去过的地方很多,呈现出来的也很多,但不会告诉你这是哪里。你会看到雪山、牧民,也会看到穆斯林,看到普通的家庭,看到很普通的上下班的场面。只是需要你自己来判断这是在哪里。片中的“中国”是一个非常异质性的东西。我觉得中国的特色就是如此,它不是简单的北京上海,它有太多丰富的地方。

中国最大的特点就是变化。我们暂且不管这个特点是好是坏,是不是我们的记忆都被淹没掉了,新的东西一出来我们都没有怀旧感。这种特点会在影像中呈现出来,其利弊就是观众自己的判断了。当然,我的素材会很长,所以还要看观影的条件和观众的耐心。

陈凭轩:坊间提到王小帅,都不能不说审查问题。您觉得这部片子会有政治敏感性的问题吗?

王小帅:这要从两个方面来说:一是在今天的政治环境下考虑这个片子能不能通过审核,我这方面没有问题,因为My China》是对当下中国现实的有情感、有温度的记录;另一个方面是电影进入市场后影院怎么对待这个片子,以及观众的反应,那么由于影片的实验性和独特性,在市场上的接受程度不是我所考虑的。

抛开这两点来说,以前我拍的片子,包括现在正在拍和以后会拍的电影,都会和中国的现实紧密相连。当下的中国电影产业里,这种对现实和政治的关心,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是欠缺的。如果一直缺失这种关心,那么电影就会流为一种简单的快餐式消费品。在中国这样一个不断变化的社会里,导演的思考不能流于表面化和泛娱乐化。

陈凭轩:既然说到了,就谈谈您怎么看待现在的电影市场吧?特别是独立电影。另外,这两年有什么您比较欣赏的独立电影吗?

王小帅:目前的情势对独立电影或者说低成本电影来说确实不容易。中国电影的环境整体而言过度商业化,以票房论好坏,有些片子虽然很优秀,可是受到的关注度偏低。这些年的独立片中有很多不错的作品,我也有喜欢的,但是就不点名说了吧,点了这部不提那部,容易让人产生误解。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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