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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所谓的故乡而纠结

生活里本身就存在疑虑,但它不见得非走到类型片里去

搜狐文化:《闯入者》上映的时候我们去电影院看了,虽然场次观影的人数并不是特别多,但大家看得都很认真,在影片结束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一起鼓掌。《闯入者》不仅在思想上给人震撼,而且从电影本体的角度来讲,艺术性较强,镜头和剪辑完全可以传达感受。《闯入者》是你目前最满意的一部影片吗?

王小帅:其实谈不上,这都是别人看的,别人看完之后的感受我觉得也是因人而异。我拍之前总觉得要好好拍,拍成自己认为最好的。但是拍完以后就过去了,好不好只能在很多年以后判断。就像前天吧,我拿出手机,不知道是谁推出一个链接关于《青红》的,然后我没事点进去看,一看就看进去了,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发现。我看的时候很惊讶,觉得那个时候做得还不错,或者说这个怎么拍的,那个时候挺艰难的,居然能够呈现出来,还有这些演员什么的,现在看起来都很质朴,所以要过很长时间以后才能有更强的感受。《闯入者》,我现在刚刚拍完也没有太大的感受吧。

搜狐文化:看自己过去的作品有惊喜,会想当时怎有这样的灵光一现。

王小帅:这么多年,大家总是在一块儿拍电影,我觉得不管条件好是不好,大家都是做得很用心,也很用力。所以那个时候,比如在这样的现有条件下做到这个,认为各方面的判断、各方面的选择,应该是在当时情况下是就这样了,最好了,那么等到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才知道那个时候的决定有他对的地方。做的时候都是不为将来考虑的,就是当时把它做好,我想《闯入者》也是这样的,包括演员,大家努力做到最好。

搜狐文化:在创作《闯入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较之以前做一些艺术手法上的改进?

王小帅:唯一改变的是在行动线上、在镜头的置换上,节奏比之前的要快一点,埋下了悬疑因素,故事性要相对强一点。这样的话,观众至少是在我们营造的“半悬不悬”的气氛下,跟着这个影片走。我是想把这个片子一直往一个相反的方向带,带到最后突然来一个回转。这是一个在做的时候就产生的意图。

搜狐文化:猜得到开头,猜不到结局。

王小帅:对,我觉得观众会一直被带到最后。这种转变,我觉得好像是个游戏一样,你跟观众互动,然后假装埋了一个错误的方向,最后揭一个底,这一切我觉得是做到了。因为有些观众会觉得这是上下两部片子,到后面变这样了,前面为什么那样,其实是有意图这么做。

搜狐文化:你之前拍的《青红》、《我11》,时空是单一的,整个故事是线性发展的。到了《闯入者》的时候,影片有了戏剧性和惊悚效果。你有没有想要刻意向类型片靠拢,来赢得主流电影市场?

王小帅:在制作影片的时候,我们肯定很清晰去避免它成为一个类型片。我们没有按照类型片所应有的结构或者讲述方式去做,把它变成一个真正悬疑片,虽然有犯罪、死人、揭秘,但我们有意避免它成为一个类型片的模式。我觉得这个片子还是应该落在生活的细节上,落在现实里面。    

生活里本身就存在疑虑,但它不见得非得走到类型片里面去。特别是你接到一个电话没声,谁打来的?如果连续两次的话,你怎么也得琢磨琢磨,这是谁呀?所以我觉得把这个拿出来就够了。所以它谈不上是类型片,只不过在这样一种剧情片里面,必然存在一点点悬疑的色彩。老太太接到电话老没声,她担心对吧?有担心有怀疑,这就是一个平时生活的状态。

时代洪流无法改变,但至少可以选择少一些共谋

搜狐文化:关于“闯入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从宏观层面理解是“历史闯入现实”,从微观的角度来讲,我觉得每个人都免不了有一些不愿意提及的过去,可能是一段梦魇或者是隐痛,你以为这件事可以过去,但没想到它会在下一个路口等着你。在电影里面,“闯入者”究竟是有哪些隐喻?

王小帅:就像大家说的,可以从各个层面去解释“闯入者”这三个字。比如第一个层面,有一个很悬的阴影,从物理性上闯入老太太的生活,这是从表面上理解的闯入。实际上到最后,电影叙事慢慢纵深越来越强,走到历史里面,走到这个家庭、这个人的历史背后去,那么你才知道,其实闯入者不光光是表面这个事情。多年以来,其实在我们中国人的精神里面、大脑里面,其实早已经被闯入了某些东西,时常是我闯入了别人也被别人闯入。在这个大的环境里,你一方面可能是一个受害者,另外一个方面你可能也是一个施害者,所以这样的闯入非常复杂。

搜狐文化:我看过你之前拍的《日照重庆》和《左右》,“过去”似乎一直撕扯着“现在”,这是你电影里面惯于表现的人生课题吗?

王小帅:我觉得人的生命体除了在空间上的存在,另外就是一个在时间线上的存在,任何一个人的现在的一点一滴,性格、行为或者遭遇的事情,其实都跟过去所经历的和自己的生活本身带来的,无法剥离开。我们经常说重新做人,但是你就算是重新做人,洗心革面,跟过去完全斩断,但是它是不是真的斩断?是你的知识结构、家庭背景,这一切积累下来变成现在的你。我觉得这种时间的厚度还是很重要的,在人生里面、在电影里面。

大家经常说到,《闯入者》是一个可以看到过去和历史的电影,实际上这是一个心理上潜移默化的暗示。实际上,《闯入者》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画面和镜头是关乎过去的。它都是现实时空里面的存在,没有过去,甚至没有闪回,相反的它却有一种闪前,预示着某个事情会在未来某个时段等着你,造成一种历史的延伸感。

搜狐文化:“过去”像幽灵般跟随着,好像“不在场”,实际上它是“在场”的。

王小帅:对,没错。其实在拍《闯入者》的时候,有报道说曾经的红卫兵、造反派回到自己的母校开大会,在自己老了的时候说出压在自己心里很久的那些话,向老师们道歉,向自己曾经的冲动道歉。几十年过去了,在我们生活里好像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但是那一场动荡的历史是不是真的就消失了?在人心里它沉甸甸的存在着,如果说真正要想往前走,就要正视这段历史,摆脱心灵困境,从心里面彻底拿掉,这样才能轻装往前走。

搜狐文化:前两年陈毅之子陈小鲁曾发“文革”道歉信,《闯入者》恰好暗合了这一代人的心声吗?

王小帅:对,电影有反思和自省的味道,但是对我来说可能更重要的是面对。你去宽容、反思或是自省、忏悔,都是很个人化的,但是你要拉下老脸来面对曾经的过往,面对的过程是很需要勇气的,所以我觉得老邓,她其实就想面对曾经的一切。她一直在逃避,但一个电话就会勾起她的负罪感、内疚感。你检讨是没有用的,必须回到某一个点上去面对它,大家多年的隔阂才能解决掉。中国发展到现在,那么多好的、坏的事情混杂在一起,我们过于习惯掩饰或不去讨论负面,其实这是一种麻醉的过程。你面对阴暗面,面对过去的历史,敢说出它、解决它,这才是更重要的。

搜狐文化:我觉得《闯入者》是一个相对开放的文本。最后结尾,老邓想要弥补过错,却仍然没有得到原谅,而且还导致了意想不到的结局。

王小帅:她想要弥补,却在无意中造成再次伤害。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现实。有些事情如果你积压的太久,解决它所要的代价也就越大,我觉得《闯入者》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我们每一个人可能在某些时候是政治底下受迫害者,但你如果要说自己是完全被动的,我觉得可能也不见得。有些是很被动的、盲目的,但也存在关键时刻个人选择的“主动”。

只要是有独立意志的人,你就不能简单的说都是别人迫使你去做的。毕竟你有选择不做或者不配合的权利,你可以作出更正确的判断。即使有一双手在推你,如果你能多一点正确的判断,那么是不是历史的车轮会微微改变方向?在时代的洪流下,你个人的行动是不是可以有自己的坚持,这可以由你自己来决定。

搜狐文化:虽然时代的洪流无法改变,但从个人来讲,可以少一些合谋。

王小帅:对,可能就是合谋或者共谋,或者是我觉得一个人,假如说你真正有这方面强大意志的话,你做不到改变时代,但至少选择一个自己认为良心上过得去的做法。就像拍电影一样,不管你选择拍什么样的电影,都要对自己所传达的价值观负责。

每一个家庭的细小变化,都可以补充在历史进程里面

搜狐文化:今年您出了一本书,叫《薄薄的故乡》,类似私人笔记,书做得很精美。故乡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是一个既定的存在吗?

王小帅:故乡对我来说就是纠结。很多年以来,我为所谓的故乡而纠结。中国人走到哪儿,别人都喜欢问你是哪里人。大家是老乡就聚一聚,很多人都很清晰。但是我因为处于三线建设的特殊时期,跟随父母漂泊着,故乡一直就不清晰,归不到哪里去。在中国这个明确人际关系划分的群体里,实际上哪都可以算,也哪都不是。我很纠结,对于故乡的陈述也模糊不清。

在拍电影的时候,或者在自己的生活里面,我缺少一个根。但到了后来,我越来越发现自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这和我们特殊的三线背景,以及好多因为部队迁移、驻守各地之后,家庭就到处搬迁之类的情况一样

,身份认同始终困扰着他们。

所以我最后就觉得,好吧,那就别纠结了,可能故乡的概念在我们这一代人和这一波人里面是没有的,我必须得面对它。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很多时候我们三线的子弟聚在一块儿,或者跟别人说这些事,说到最后我发现很多细节被遗漏了,某些记忆在衰减。我就觉得说那么多,不如写下来,像一个回忆或者像一个日记一样写下来就比较安全了。

搜狐文化:你执着于拍摄“三线建设”和“文革”题材的作品 ,是想为中国电影补上这段历史,还是因为这段时光是你的“精神原乡”?

王小帅:你说的精神原乡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在地理概念之外的一个精神认同?就是自己从小在那儿长大,然后一直念念不忘。家庭背景对人影响当然大,比如说在不同的城市,表面上看上去你跟别人生活是没有什么区别的,你以及父母每天的生活跟北当地普通老百姓没什么区别,吃什么菜、坐什么公共汽车都一样的,但他的精神内核或者人生轨迹确是很不一样的。    

所以我在拍摄的电影中,有几部是关乎这些的,虽然它们可能不是很时髦,但既然我能做导演,能拍摄、投资、写作,难道能无视这一切吗?没有人去提,就让它过去了吗?它会在人们的记忆和谈吐中灰飞烟灭,散掉了。在大的历史格局里面,我们不能只有一种官方说法。每一个个体、每一个家庭细小的变化,都是补充在这个历史进程里面的,是很生动的,是可以用来做研究的。中国发展中有一些阶段性的呈现,现在回头看都很重要。有好多人做纪录片,比如关于污染或者社会底层的不公,他至少用镜头去记录了。至少你这颗心、你的脉动是跟着社会保持一致,而不是说闭着眼睛不看,管他外面是什么样的。作为一个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人,应该用很柔软的心去触碰和关怀社会现实。

搜狐文化:因为很多处在社会底层和边缘的人,他们并没有话语权,无法发声。

王小帅:也有很多人发声甚至行动,但是不一定能被别人知道。当然了,也有一些有机会的、有话语权的人,可能会随着整个社会大环境改变,而放弃一些话语权。虽然电影是一个以娱乐化为主的半工业形态,但是这里面别忘了,总有那么一小块儿,还是有另外的作用。

像“三线建设”,这个事情大部分人不知道,但其实估算一下,文革期间迁到三线的上千万人都有了,相当于一个小型国家,或者一个大城市。这些人活在历史的夹缝里面,但他是存在的。三线职工把自己的一辈子,甚至自己的二代、三代奉献给了国家当时的建设,可随着整个社会的变革,他们被遗忘了,受到的待遇有一点点不公。他们曾经是主人翁一样的地位,然后随着市场化被边缘化了。我觉得有一两个电影去记录一下,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搜狐文化:你在书中提到,你的父亲当时总是和大环境、口号背道而驰。他原本在上海戏剧学院教书,因为“三线建设”才来到了贵阳,一直在外漂泊,断送了自己的事业。家庭所有成员心里都会有这个结,家里的气氛也会比较压抑。这直接影响了你对今后道路的选择?

王小帅:无论用当时或现在的眼光去看,我父亲都是一个异类。他总是在极小的范围里说着一些和外面的政治口号不一样的话,这让我母亲整天提心吊胆,也让少不经事的我倍觉尴尬。但我觉得我们家是千万个家庭里面最普通的,不像有些家庭在这样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受迫害、妻离子散,我们属于相对平稳的。但是就算是这样,影响也是存在的。一个人好端端离开了自己热爱的事业,改变了本身应有的轨迹,所以很多年以来一直到他的生命结束,整个家庭都伴随着“有些东西不能提”的痛苦。表面上他们也是正常的生活着,也要吃、也要喝,他们也要跟随时代的脚步,也有wifi、电脑,但是他们心里面有一段可能跟别人不一样的历程。

搜狐文化:我看书中写着,后来你父亲去了武汉,完成了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但他依然很郁闷。作为知识分子,他没有自主选择权,一生活得很被动。大学毕业之后,你希望留在北京,却被分到了福建,继续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且在体制内拍电影,很难去拍自己想表达的。这样的生活状态是不是决定了你的作品中有一种漂泊离散的美学意味?

王小帅:有可能是,潜意识里可能是这样,创作风格受家庭背景和成长环境影响很大。好像我的电影人物都有一种相对茫然、相对疏离的情绪,和主流社会有距离感。他们的精神走向好像带着巨大的问号面对未来。

当我们家离开贵阳的时候,我还是十几岁的孩子,突然之间就不知所措了。因为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论你在哪个城市工作,逢年过节回家,总有个来处,每个人都有一个家乡的概念。而我从小就在贵阳,忽然之间离开的话,一下子去哪儿?为什么?从此面对的全是陌生,从那个时候我就有一种茫然感。

搜狐文化:有人以进入体制内为荣,你这么强烈地想要从体制内出来,这与跟父亲曾经的经历有关,你坚决不愿再重蹈覆辙?

王小帅:是的,在写书的时候,这一切逐渐清晰起来。像我父母那一代人,他们整个生命最富有力量的时候其实都是被动的,每个人都是被动的,就算你从事戏剧、电影也都不是传达你自己的声音,那个时候都是规定好一种声音,你只是在这个里面去发挥你的才艺而已。我大学毕业的时候,虽然很茫然,但是很有冲动,觉得自己能干一些事情,结果马上就卷到社会的机器里,我觉得好像危险,这样下去会重复父辈的一切。

那个时候社会变革已经开始,但是你从机制上还是在体制内,所以我提醒自己赶快跑出来,觉得不能像父辈一样被卷着走,多多少少要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虽然电影是集体创作,但是导演表达的想法,其实跟一个画家、诗人或者文学家是一样的。

搜狐文化:你怎样评价和认定父亲的形象呢?因为在你的电影里,父亲的形象大多是坍塌的、无力的。

王小帅:我说不好怎么去分析这些父亲的形象。《我11》里面父亲的形象好一些,至少他跟小孩说话的时候,微微透露出来了对自由、对艺术的向往,对不受约束的期待。但有一些父亲的形象,确实处在一个模糊和坍塌的状态里面。

因为在我的经历里,我有一个在事业上不成功的父亲,有时代的原因,也有他自身的性格因素。我觉得男孩期待的父亲形象,不是在家里做饭,而是他自己有成功的事业,是孩子鲜活的榜样。所以我觉得,当一个父亲的话,你可以婆婆妈妈、很琐碎,但是千万不要忘了要给孩子树立一个更重要的榜样。

第六代的作品是大文化形态里的一个富矿

搜狐文化:那在第六代电影作品中,你电影的气质比较偏安静内敛。从电影的本体出发,你更推崇哪一种表达方式?

王小帅:我在观影中比较喜欢那种内敛型的、比较安静的、具有东方味道的东西。年轻的时候容易接受西方的东西,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就开始对东方的表达比较偏重,像是渗透在血液中的舒适感。外在的视觉语言或者是镜头语言、外向型的表演方式,可能对我来说不是最舒服,那种内敛安静的电影,我比较容易看进去,觉得很舒服,这是自己的感受,也是一种选择。

搜狐文化:你电影里面留白比较多,虽然明明有很强的戏剧冲突,但表现出来却非常克制。

王小帅:大部分的电影会有两个层面,它表面上发生的事情不一定是全部,它下面总是会暗藏另外一条线,

就像生活中很多时候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但实际上确有一些暗流涌动的事情在发生。

如果你在观影的过程中期待的是那种故事就在面上的,该抱、该哭、该闹出来的,那么你看我的电影就肯定坐不住,觉得怎么没有故事发生。所以观众去看电影,心理调整和预知非常重要。

搜狐文化:冯小刚导演经常会说,自己拍片没有办法完全按自己的想法。在你的电影里面,从编剧一直到拍摄剪辑完成,你是有绝对的领导权吗?

王小帅:是的,因为对我来说,我一直尽量把自己所想要说的话表达出来。这么多年一直这样,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但我觉得幸运的是,几乎我所有的片子,从源头上都是我想做的,不论条件好坏。    

搜狐文化:所以你的每部电影都是“作者电影”?

王小帅:不见得所有人都觉得是作者电影,比如说《闯入者》,有人说你放进那么多悬疑元素,或者有这么多故事的推进,可能不太像作者电影,说向商业靠拢。其实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不强调我非得是“作者电影”,但是至少这个电影的原创、电影的idea,全是自己做出来的。    

搜狐文化:说到作者电影,我觉得第五代导演似乎被“招安”了,他们近些年的作品,和最早做的文化反思的电影大相径庭。第六代导演遇到被资本“招安”的现实,会如何处理呢?

王小帅:我觉得这些现象要放在一个历史的轴里去看。我们上一代的导演是弄潮儿,他们的出现是横空出世的,引领了中国电影文化。他们那几个片子一出来,就形成了全国性的讨论、震动,甚至影响了国外。一代人走到了这么高的位置上的话,他有太多的责任在肩上,他需要的定力就会非常大。

现在整个形态发生了变化,电影更多的成为了产业,娱乐化的目的被放大,低迷的市场需要被激活,在出现这样大变革大转轨的情况下,我想他们是当仁不让的主力军。所以我觉得有的时候,所谓的坚持,一方面是人的定力问题,一方面是你正好在大的趋势下处于“无用”的状态,躲过了喧嚣。我们当时是没有这个能力的,而第五代导演具备这个资质。

同样,我们这波导演,虽然长时间各自做着各自的事,走着各自不同的路,但慢慢也成了弄潮儿。一做弄潮儿你身上的担子就重了,产业的资本需要你了,这时候拍摄的内容选择可能就会产生变化。所以说导演在未来变成什么样,我觉得要放在大局上去看。

搜狐文化:这种代际的划分很有意思,第六代导演自觉选择了城镇化或者边缘人群的题材,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时代的变化。

王小帅:其实更有价值的是他们捕捉到了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这是以前的电影形态里缺失的。个人对社会的审视始终被认为是小众,忽略它们应有的价值。特别是到了完全由显性的价值观决定一切的时候,隐形的文化价值自然会被遮蔽,只有非常清醒的人、非常敏锐的人才知道这里面的价值。你要知道一旦斗转星移,尘埃落定,再回过头来看,有些东西才能像富矿一样显山露水。

搜狐文化:第六代导演的电影是对主流文化的一种补充吗?并且这种记录时代的声音,在被越来越多的人关注。

王小帅:不仅仅是第六代,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独立电影,包括大量的民间影像,独立纪录片,他们的价值将不可估量。

但是就像我前面说的,我愿意去理解每一个人的个人选择。亦或是时代选择了你,你成为“主流”的弄潮儿,亦或是走着自己的路,独享一片风景。但唯一要时常提醒自己的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并对此负责。”

我做电影这么多年,特别要对一起努力合作过《青红》、《我11》、《闯入者》的朋友们表达感谢,这些电影能够做成,并且还进入了电影院,使“三线”这个历史让更多的人了解,我觉得特别幸运,特别感恩。

来源:搜狐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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