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师范大学 宋红岭 赵申
影视评论
[摘要] 作为第六代导演的王小帅,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和电影艺术表现力成功的塑造了一系列边缘人物,再现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喜怒哀乐和生老病死。他在镜头中以其独特的视角传达了对青春和成长的理解。他擅长用象征性的事物去描摹当下的真实面貌,去隐喻属于这个时代的真实风貌。 [关键词] 王小帅 边缘人 成长 隐喻王小帅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中国,常年漂泊在外的经历使他接触了很多游离于社会边缘的各种阶层的人。他以细腻的观察力小心翼翼的将他们搬到了银幕上,成功的再现了这群总是不被人重视的“边缘人”的现实生活。他的影片在描写青春和成长题材时,让我们真实的感受到了人年轻时的那份活力和拘束以及人到中年的恬淡和艰辛。而他通过对隐喻技巧和开放式结局的运用,更是将那个时代独有的风貌展露无疑。
关于边缘人的塑造
在第六代导演中,王小帅是一直还在坚持按自己的追求拍摄电影的人。迄今为止,王小帅已完成的电影作品有《冬春的日子》、《极度寒冷》、《扁担.姑娘》、《梦幻田园》、《十七岁的单车》、《二弟》、《青红》以及《左右》。纵观王小帅的电影,其共同的特点是围绕身边的人和事表现当下社会的世态人情。关注“城市边缘人”是王小帅作品的一大亮点。所谓“城市边缘人”,主要是指那些生活在城市底层,处于社会非主流状态下的另类青年。他们一方面收入较少、生活水平较差,虽然时时刻刻生活在城市中,却无时无刻不在为生计而奔波、劳碌,不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城市的温暖,丝毫也体现不出城市生活的优越;另一方面,虽然他们生活在城市,但是城市的主流文化却不是他们可以享受的,他们的精神世界很难真正与城市沟通,另外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悲剧意味。
别林斯基认为: “悲剧是以悲剧性斗争为基础,它按其性质不同,或者激起我们的恐惧和痛苦,或者使我们为人性的尊严而感到骄傲,并展示了道德规范的胜利。”王小帅在自己的电影作品中很好的诠释了这句话,如影片《青红》,父亲整日像看守犯人一样禁锢着自己的女儿并固执的操纵着她的未来,在我们今天看来,这是何等恐惧的一件事,而对于青红而言,其痛苦也可想而知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所有人都试图反抗,但结果都是绝望的屈服。又如《扁担.姑娘》里不愿出力只想轻松赚钱最后却惨遭杀害的高平以及完全靠自己的劳动一点一点积攒钱的“扁担”东子,他们都是漂泊在城市的无根者,是作者刻意塑造的“边缘”人。他们本是一群被社会所遗忘与忽略的群体,但作者却敏锐的发现了他们。这些永远拿不到城市户口的外来民工似乎在城市边缘的一个角落里时刻窥探着城市,然而又始终与城市格格不入。尽管他们人数众多,却在城市中最没有地位,最难安身立命。但他们并不甘于永远被边缘化,他们渴望一个明确的身份。他们的挣扎与无奈也暗示着在主流社会中,他们永远也得不到,幸福的要求其实非常低,然而,即便如此,那些微的幸福在大部分时间里也得不到满足。
二、青春与成长主题
青春,意味着叛逆,成长,意味着责任;青春,意味着任性,成长,意味着稳重。青春,意味着年轻活力,成长,意味着饱经风霜。王小帅在影片中用自己独特的视角传达了他对这两个名词的理解,这是属于王小帅所独有的风格。他让我们看到了年轻的生机勃勃和冰冷残酷,更让我们看到了人到中年的洒脱淡然和疲惫。王小帅在接受访谈时就青少年和中年人的话题还说过这样一席话“那种青少年口中的‘残酷’是被放大了的‘残酷’,人一旦到了中年,很多事情就会自然而然的想明白。所以很多‘大事’在他们眼里反而变成了‘小事’,即使不是小事,他们也知道怎么用理性的方式去解决。”[2]不同的年龄,不一样的经历,不同的感受,王小帅用自己不同的作品证实了自己的观点。
影片《十七岁的单车》描写了一个来自农村的19岁青年郭连贵,他找到了一个城里人很不屑但却被同乡人很羡慕的邮递工作,公司给每个快递员配备了一辆自行车,并承诺扣完六百块钱之后,这辆自行车就属于他们了。从影片中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在拿到自行车的那一刻,在穿行于北京大街小巷送信的过程中,小贵脸上幸福的喜悦和满足。然而世事难料,就在自行车即将属于他的前一天,幸福和喜悦还没来得及品尝,自行车竟然被偷了,而这恰巧成全了另一个青春少年小坚的梦想。他也一直渴望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但并不富裕的家庭迟迟不能满足他,于是他偷偷拿了家里的钱去二手市场,从贩子手中恰巧买了郭连贵的那辆自行车,但不久自行车又丢了。影片就这样围绕着找车、丢车、护车而展开,在这一过程中,郭连贵失去了生活的支柱而小坚失去了心爱的女孩。最后郭连贵倔强的扛起被砸烂的自行车穿行在北京的大街上,那落寞的身影、空洞的眼神,本不该属于那个年龄阶段的他,但是生活就是这样残酷。它让人们早早的学会独立、走向成熟。
而《青红》则延续了《十七岁的单车》中对残酷青春的风格化抒写,影片中,父亲总是站在高位,而青红永远处在地势较低的地方。这是一种父权高高在上的象征,是专断的显示。尤其是青红与珍珍试穿红皮鞋一场,青红难得露出了微笑,这时父亲突然出现在土丘上,俯视着女儿,霎那间青红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女儿最终在父亲冷漠而严厉的注目下回家了。皮鞋在山间小道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流露出青红内心极端的不满和无奈。在随后的日子中,皮鞋被扔掉,情书被烧掉,连实习的机会也被剥夺。青红先是以逃跑、绝食的方式对父权进行反抗,到后来却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青春的萌动也在父权的专横暴戾下销声匿迹。然而结果表明,对于正值青春期的女儿,父亲这种阻挠和压制换来的只会是叛逆,即便最终屈服,也会失去很多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一旦失去,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在救青红的那一场,当所有人慌慌张张将青红送往医院时,镜头落在了父亲身上,他在雨中撑着伞依然站在高处。但这一刻的他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女儿,对自己的教育方法有些许动摇的父亲。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父亲对于女儿这种严厉的拘束,可以说是长期受到压抑所爆发出来的一种近似疯狂的极端的爱,我们没有理由去批判。因为爱是没有错的,只是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罢了。王小帅在一次接受采访时也说过: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与问题都摆在自己面前,需要思考,需要探究。中年人的很多故事,很累人也很复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成熟意味着重担。”[3]其实不只中年人,每一个年龄段的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只不过人到中年,看问题的角度、考虑的事情、责任感,比起其他年龄段的人,可有很大的不同。
三、历史与当下的时代隐喻
相较于其他导演,王小帅是一个特别注重色彩的人,他喜欢用鲜明的颜色来表达对事物的看法,用象征性的物体去隐喻那个时代所独有的面貌。影片《青红》中小根送给青红的那双红色高跟鞋,那一抹红就像初升的太阳照耀着周方的事物,它那踩在路上的啪啪声犹如一顶洪钟向世人诉说着八十年代的压抑和沉闷。关于隐喻,黑格尔在《美学》中这样阐述过“隐喻所表达的意义不能说有独立的艺术表现价值,而只有次要的或附带的艺术表现的价值,所以,隐喻更多的是作为一件本身独立的艺术作品的外在雕饰而出现的。”[4《] 青红》中那双红色高跟鞋正隐喻了这样一种思想:鞋,象征着自由,象征着出走。青红穿上它代表她渴望走出家庭的束缚,而父亲愤怒的扔掉则暗示了一种排斥心理,他不能容许自己的权力受到任何威胁。青红被小根强暴之后,那双高跟鞋歪斜的躺在草丛中,则预示着青红出走的失败,也是对他“不听老人言”的严重惩戒。在脱红皮鞋一场,父女之间那简短的对话,摄像师特意采用了长镜头,父亲在镜头中尽管只是背影,却占据着更大的面积,而后镜的青红却始终只有画面的下半部分。父亲居高临下的位置凸显了主动,象征着一个神圣的权力空间。在影片最后,镜头锁定在了一片浓郁的山林中,那大片的绿象征着新的希望、新的生命。
不管过去的二十年如何的艰辛,也不管今后他们是否真的会过上想象中的好日子,至少老一辈渴望回到上海,离开农村的梦想实现了,所以作者以绿色作为全片的结束,实则意义深远。又如《十七岁的单车》中那个来自农村的小保姆,她那身红色连衣裙和红色高跟鞋再加上那一浓妆艳抹让人印象深刻,影片一直到接近尾声才透露出她的真实身份。她只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小保姆,因为对城市生活的向往,所以偷偷地穿主人的衣服甚至拿去变卖,她的这种近似可耻的行为,实际上只是一个漂泊者渴望在城市驻足的愿望而已,只不过残酷的现实将她逼到了这一步。影片中的那一身红同样是作者特意的安排,它是一种讽刺,是对现实的冷酷无情所做出的批判。另外,影片中那辆具有象征意味的自行车也具有很深刻的隐喻意义。它是城市的标识,是小贵渴望得到的、甚至不惜用生命来换取的东西,这是他在城市里生活的唯一的依靠。就是这样一辆城市人眼中的“破自行车”,将小贵留在了他梦想中的城市。也许在城里人眼中他依然是个不入流的农村小伙,但对于小贵来讲,已经足够了。影片最后在单车的追逐中这群青春少年骑进了死胡同,这同样意味着他们的追求也进入了绝境。农村与城市的差距,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是需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缩小的。
影片《左右》有两次令人印象深刻的长镜头的运用,一次是枚竹带着客户去看房子,一次是陪同前夫,同样的地点,同样的语言,不一样的心情。这一次摄像师同样是把镜头放在了车里,我们跟着摄像师的镜头看到了一个纷繁的世界,而枚竹口中的“左,右”,表面上是表示方向,实际上更是关于人性的思考,在生命面前,即使是那些左右为难尴尬难堪的事情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另外王小帅的电影一般都具有相对完整的故事情节,这样观众在观看时就会跟着故事情节走,而不会有懈怠感。但他不喜欢给出明确的故事结局,而是将更多的想象空间留给观众。《左右》的结尾在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四个人,两个家庭 ,终于说服了自己放弃伦理道德去拯救那条小生命。然而结果到底怎么样呢?那个叫禾禾的小女孩有没有得救呢?对此导演并没有做进一步的说明。在这一过程中,每个人都是伟大的。枚竹为了救自己的女儿,甘愿再次与深深伤害她的前夫再生一个孩子,用他的脐带血去救禾禾;老谢,一个有着宽广胸怀乐观态度的顾家好男人,为了救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竟然同意自己的妻子去和别人生孩子,并愿意尽心尽力的当作自己的孩子来抚养;肖路,一个普通的建筑承包商,左边是等待自己拯救的女儿,右边是自己辛苦经营的家庭,在爱的天平上他同样做到了一个好父亲和好丈夫的角色;董帆,一个美丽的空姐,在幼小的生命面前她原谅了自己的丈夫那看似荒唐的举动。
所有的背叛和宽恕,此时此刻都不再是简单的两个词,它的背后隐藏着太多太多的心酸。影片最后以两个家庭在一片和谐的吃饭声中结束,禾禾最终是否得救,枚竹的第二个孩子能否如愿以偿的来到人间,老谢能否向他当初承诺的那样善待孩子,肖路和董帆真的还能向以前一样相敬如宾吗,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吗?所有的这些问题,是每一个观众在看完电影之后肯定或多或少会思考的问题。也许大部分导演会善意的再来一个结尾,“一年后”或“两年后”,这似乎已经成了惯用的手法,更有甚者再拍一个续集。而王小帅导演更崇尚开放式的结局,把更多的神秘和幻想留给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