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本月２３日，第６３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宣布，王小帅执导的《日照重庆》从此前入围“一种关注”的单元跃升为主竞赛单元，参与今年金棕榈奖竞争。青年导演王小帅凭借其独特、敏感的电影个性，从他自筹资金拍摄电影处女作《冬春的日子》，短短十年间，王小帅开始形成自己独树一帜的电影风格。
在派系纷乱的中国影坛，王小帅是个特殊的存在。
从主题到内容，他的电影都与主流疏离，有着浓郁的独立特质；而作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他的电影几乎从不描摹自我经历，这让他与同代导演有着迥然不同的追求。研究电影的人会注意到，王小帅有着极为敏感的影像触觉，他从不沉溺个人感受，却对一代人的青春话题有着近乎痴迷的关注。他早期的作品多是聚焦于此，从被ＢＢＣ评为电影诞生以来１００部佳片之一的处女作《冬春的日子》，到戛纳国际电影节竞赛片《扁担・姑娘》、柏林电影节银熊奖获奖作品《十七岁的单车》以及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的《青红》，都是对残酷青春的深情凝望。而在他的近作中，人们不难发现，王小帅正从青春话题悄然转向对中年焦虑的审视。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左右》，讲述的是两对中年夫妇在道德、爱情、伦理等问题上的无奈与迷茫。而最新作品《日照重庆》，则是一次对父子两代人如何实现自我救赎的深入解析。
本月２３日，第６３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宣布，王小帅执导的《日照重庆》从此前入围“一种关注”的单元跃升为主竞赛单元，参与今年金棕榈奖竞争。记者于当夜和第二天下午，多次电话采访王小帅，虽然正身处准备参加戛纳电影节的忙乱中，王小帅还是几次与记者交谈，对自己的电影之路进行了新的梳理。
谈历程：
青春到中年是必然过程
当很多导演津津乐道于个人苦痛，试图通过自己的经历折射宏大时代时，王小帅却将自己的电影处女作瞄准了“他人”，将摄影机对准了一对青年画家夫妇的个人生活。他没有考虑任何职业演员，而是请来画家刘小东、喻红夫妇来主演自己，以近似纪录片的风格，描绘了艺术与生活复杂感受，虽然融入了个人的理解，却冷峻地与自己的成长拉开了距离。
似乎是一种预示，第一部作品《冬春的日子》让他关注熟悉的群落，但不仅仅是个人的自我感受，而是一代人所面临的各种青春问题，这让他从起步就对电影拍摄的艰难性、边缘性、独立性有着切肤的体会。
王小帅说，当时拍摄的时候，自己的电影观念很简单，“就是从最基本的开始，用胶卷把人拍动了，流动的画面和人物，就是电影。”因为当时自己很穷，就借了钱拍摄，只能把目光放在最熟悉的环境，找自己的朋友帮忙出演，“当时也不觉得题材边缘，但表现艺术家的苦闷，与当时中国电影的流行色，比如工农兵题材还是有很大差距。当时就想没有人去触碰这个群体，没有什么人去关注这些从事艺术的，就想将这个群体的精神状态表现出来。对我来说，不觉得边缘，也不懂什么是边缘，只是要表达一种青年人的生存现状。”
之所以没有像其他第六代导演一样选择自己熟悉的家乡为母题，王小帅说，也是因为从小自己就随着父母不断迁徙，漂泊的生活经历决定了自己故乡观念淡薄。“新中国成立后，出现了人口的大面积搬迁，我们家是邮局出身，更是各个地方调动。而且中国家庭越来越以个人为单位，比较分散。我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在不少地方都生活过，其实是一种漂泊的状态，有点像在流浪，所以对户口啊、家乡啊这种概念不是特别强烈。”
谈到自己的作品与残酷青春的密切联系，王小帅称起初自己并没有刻意要做成这样一个系列，而是可能对此有着比较强烈的感受，潜意识里有很深的情结。这仅从电影片名里都可以看出来――《十七岁的单车》、《二弟》、《青红》（原名《我１９》），以及正在筹拍的《我１１》，这些作品连缀起来，构成了挥之不去的青春与成长的脉络。它们与时下流行的日韩青春片迥异，也与当下一些时尚青春片完全不同。
王小帅说，这是自己时代的青春之歌。“每个人的青春期都是最可宝贵的，每代人其实都有最生动叛逆的一面，都是感情触角最丰富，对理想的憧憬，对爱情、苦闷等感受最饱满。所有的人都知道，青春都是甜美的，但有很多残酷的东西。日本导演大岛洙的电影就叫《青春残酷物语》，青春时期很敏感，对一些情绪的反应都容易被放大。因为国内没有分级，很多青春残酷的内容就难以表达，即使表达出来，也可能不让公映，担心未成年人看了会有不好的影响，产生很多副作用，这种限制使很多类型片都难以出笼。到了后期，我的题材更多触及到中年阶段，有更多其他的东西进来，它也是一种现实，但离开了青春――最直率的生命本质的东西，表现出更多冷静的观望。
虽然在近作中开始关注中年的焦虑，王小帅自己认为，从青春的《十七岁的单车》到中年的《左右》，有条主线始终贯穿，就是人在面对社会和命运时的渺小与无奈，“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地被生活的潮流裹着向前，虽然必须有太多的妥协与忍耐，就像在《左右》和新片《日照重庆》所表达的，还是想传达一些希望的成分，面对灾难或困境，人可以凭借自己的坚定和爱走出去。”
谈创作：
离商业越远想表达的越多
在去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主题论坛上，“中国影片市场需要怎样的影片”成为当时热门话题，王小帅炮轰几位文艺片导演“变节”的言论也一时成为舆论焦点。
回顾这次口水仗，王小帅仍坚持认为，好票房并不意味着电影的好品质。“我们现在流行的电影概念是很成问题的，以票房论成败是极大误区。其实，很多经典电影在票房上未必好，很多流传下来的电影经典，当时也没有什么高票房，但作为电影人，作为观众却可能受益无穷。中国影片过去不把影片当作商品，现在却完全追求商业和市场化，一窝蜂地扑到了钱上，见钱眼开是中国电影目前最大的问题。我从来没有否认电影的商业属性，很多人也曾劝我拍商业片，我自己也会在影片中适当地加入一些商业元素，但我仍坚信电影是艺术，必须有自己的文化尊严和自信，永远不能被眼前的利益所左右。”
至于有人认为他抨击“亿元导演俱乐部”是某种“吃不到葡萄”的酸心理，王小帅一笑了之。他说，自己只是想矫枉过正而已，“这是不同角度的偏差。必须要说明，电影除了票房，还有更多文化意义上的功能，《阿凡达》票房那么高，国内导演达不到，但你不能说我们的电影我们的文化就失败了。一个人的立场很重要，要做什么样的导演是最基本准则，如果追求商业价值的话，导演本身的创作特质会相对退化或被约束，因为你只是转动机器的一个环节，仅仅是一个助推作用，你就是在为商业为票房打工。而导演的另外一个特质，就是艺术创作，承载文化的表达，离商业越远，你想表达的越多，你所能达到的艺术目标也越高。”
艺术与商业并非天然对立，在电影创作中，完全可以寻求某种平衡。王小帅坦称，虽然自己的影片从没有在商业上大火过，更从没有奢望票房大热，“但我的电影因为投资小，因为获得国际奖项，在影片交易中并非人们想象的困难。相反，我执导的影片大多都赚钱。我不会让投资商为难，我的电影是属于性价比比较高的，我希望能有更多的市场空间，我的电影赚钱的机会很高。要不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投资商积极投拍我的影片。”
谈到新片《日照重庆》，王小帅断然否认有观众猜测他转型商业片的说法。他说，“《日照重庆》只是有些商业类型电影的元素，任何电影只要到影院去上映，就不能完全摆脱商业元素，只是程度大小而已。《日照重庆》仍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我对电影艺术的理解和追求。这部影片主演是王学圻、范冰冰、张嘉译、秦昊，并不是因为他们目前很火我才用他们，而是首先觉得角色需要，事实上，张嘉译、秦昊早在他们没有名气的时候，我就与他们合作了。”《日照重庆》讲述的是一位父亲寻找自己多年失散的孩子和内在自我的过程。影片依然很文艺，“故事元素本身富有悬疑色彩，一个父亲调查一宗跟儿子有关的‘超市杀人事件’，再加上现在炙手可热的范冰冰和王学圻的加盟，可能会令大家有一种错觉，认为这是一部商业电影。其实，在目前的中国影坛，明星的作用更多的是宣传点，并不一定是卖点。某些明星的票房号召力还不稳定，内地明星影响力也明显不如港台。我承认用明星有宣传点，但《日照重庆》仍不属于商业电影。”
虽然否认新片的商业性，但王小帅承认，《日照重庆》是他拍严肃题材影片中花钱最多的，“我过去拍摄这样的题材一般都是利用自然，不会特别置景，此次却在重庆解放碑封路，在江边建房搭景，画面出现的群众角色也都是剧组安排，不是自然偷拍。在这个现实题材电影里，有太多群众演员，每个都经过设置，因此投入很大。”
对于此次《日照重庆》从“一种关注”升级“主竞赛”单元，王小帅说，“对我来讲，戛纳电影节始终是最好的国际平台，任何电影人都会珍惜这样的机会。我会以平和姿态看待这次角逐，就像去见一个老朋友，去赴一场盛宴，能否获奖只是附加的更大意外。”他还透露，“现在正和同伴研究，根据戛纳安排的上映时间，决定何时飞戛纳，我希望与王学圻、范冰冰一起去走戛纳红毯，越多的中国面孔出现，对中国电影，具体到《日照重庆》都是一种影响的扩大和提升。”
来源：深圳特区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