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左右》公映时，我得承认是艳红夺目的海报和导演王小帅的名字深深地吸引了我。让人欣慰的是，在这个贴着异常诱人包装的容器里，满载的是矛盾、温暖、辛酸以及一切我们司空见惯却又琢磨不透的生活情感。
影片讲述了两个普通家庭的“不普通”故事：女主角枚竹在3年前和丈夫离婚，独自抚养着他们5岁的女儿禾禾。再婚的枚竹有了一个既爱自己又疼女儿的丈夫老谢，他们平静地生活在一起，经历过一次离异的枚竹异常细心地呵护着这个家庭，直到有一天这种平静被粗暴地打破：禾禾被查出得了白血病。医生提出：只有与禾禾血缘相同的弟弟或妹妹的脐带血才有可能拯救她。为了救活自己唯一的女儿，枚竹决定去找前夫肖路，要和他再生一个孩子。这是一个让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理由，但无法拒绝并不意味着可以欣然接受，这两个由中年人组成的家庭本应该在两条平坦的平行线上稳定前行，此刻却不得不纠缠到一起……
影片中，枚竹无疑是争议最大的角色，对女儿的爱让这个女人不顾一切，“治不好，我会抱着她一起死”，而对他人造成的伤害在母性道德的耀眼光芒下显得无足轻重，观众没有看到她在女儿和现任丈夫老谢之间过多地挣扎，在左和右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然后以坚定的口吻摧毁别人的矛盾和挣扎。枚竹对前夫的妻子董帆的态度，从开始时的“我会找她谈的，我会求她，我欠她的，下辈子、八辈子都还给她”，到后来的“我不管她怎么想”———或许观众并无指责枚竹之意，只能说，她对女儿的强烈的爱让她无法保留哪怕一丝理性。老谢身上则集中了人性中所有的光辉，这注定了他要承受更沉重的压力，在影片中他似乎只有两种表情：对所有人热情的微笑以及独自一人时面带苦涩地抽烟，你尽可以说他是个“窝囊”的男人，然而“窝囊”需要的是更大的勇气，而这份勇气，同样来自爱。肖路，典型的遭遇中年危机的男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激化了他的焦虑，“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但是他并不能改变被枚竹说服的现实，或者说，是被爱说服，看到禾禾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我知道你也是我爸爸”时，我相信，黑暗的影院里不止我一个人潸然泪下——似乎每个人，多多少少都要在现实里遭遇到生活情感的“残忍另一面”的考验。
基于现实至上，《左右》其实以影像的形式向人们呈现了一个“人性”的试验场，一个特别能激发人性复杂的人生情境。这个温暖而残酷的故事里凸显的这些关乎生命、道德、伦理、爱情、责任的抉择，折射出芸芸众生的生活一景。我的一位同事被枚竹伟大的母爱感动得一塌糊涂，以至她把问题抛给她身边的人：如果你是《左右》中的枚竹，你会和前夫再生个孩子吗？结婚后你觉得夫妻间的道德底线是什么？绝对不允许发生背叛，还是可以接受身体出轨、心不出轨或是可以接受心出轨、身体不出轨？当爱人因为某种迫不得已的原因身体出轨后，你选择原谅还是不原谅？
尽管《左右》的故事非常简单，简单到观众可以毫不费力地为它设计结局，并以此自鸣得意，但真正的戏剧冲突正是蕴涵在了这种看似毫无玄机的故事设置中，相信每个中国人在看这部电影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联想到自己的家庭和亲人，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或者正在经历的爱而唏嘘不已。
电影《左右》的英文名“In Love We Trust”——“因为爱，所以相信”，取自《圣经》中的一句话。王小帅说，他希望人们在面对灾难的时候，可以凭借“爱”走出困境，然而在影片中我们看到的却是人们因为爱而陷入了更深的困境，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有人说人生就是爱与被爱相纠结的旅程，这也正是本片所要传达的主旨，善于拍摄青涩爱情题材的王小帅在人过“不惑之年”时选择了更为凝重的主题，如果说我们所熟悉的《十七岁的单车》是一幅色彩夺目的麦田油画，那这部《左右》无疑就是一幅深沉的水墨画，让人品味不尽。
作者：潘启雯
来源：《阅读与写作》 2008年第8期
